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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(三)(第2/2页)

    ,今夜,我想你只跳给我一个人看。”

这样直白的情话真是让一般的姑娘无从招架,但卿酒酒不是一般二般的姑跟,脸上连一丝害羞之意也无,反而镇定地瞧着他,冷淡嗓音自喉间响起:“你说得没错,我一个人练了这么久,是想要跳给你看,我的确是在等着你来。”

我觉得公仪斐每次调戏卿酒酒的目的都是在等着她来反调戏。这姑娘是这样,气势上绝不能矮人半头,就连调戏人也是,真是容易了解。

但那些坦白的话用那样冷冽的声音说出,就像冰凌化成春水,淙淙自山涧流出,真是听得人神清气爽。

公仪斐眼底有温度渐渐烧起来,她却浑然不觉,泰然自若地看着他:“今夜之后,我再也不会跳这支舞。”像是要看进他眼底深处,“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跳舞。这些舞步,你代我记着吧。”

熟悉的乐音响起,很多地方不同,更加饱满充盈,基调倒仍是青花悬想。

可此时所见,却是与白日里完全不同的一支舞。

曼妙的姿态在卿酒酒纤长的身段间蔓开,似三千烦恼丝缠在足踝,被十丈红尘软软地困住,指间却开出一朵端庄的青花来,这才是当得起名动天下四个字的一支舞。公仪斐抚琴的指尖未有任何停顿,神情却飘渺怔忪。最后一个音止在弦端,她在他面前停下舞步,额角沁出薄汗,一贯雪白的脸色渗出微红来。

她微微垂头看着他:“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夜,以后回想起来,也会很快乐。”

他笑着起身,轻抚她发丝,鼻端触到她头上紫色的风铃花:“最开心的一夜,应是你嫁给我。”

我久久沉浸于那支青花悬想不能自拔,觉得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支有灵魂的舞。小时候师父教导我每一门艺术都有灵魂,艺没有灵魂,艺术却有灵魂。

问我从这句话里参透了什么,我想半天,觉得触类旁通,那就是美没有灵魂,美术才有灵魂,决定以后要往美术老师这条路上发展,并且坚持到底百折不回。师父送给我八个字:“学海无涯,回头是岸。婚前一月,公仪斐时时相陪。此时坊间大为流行一首《檐上月》,据说就是公仪斐酒后之作,送给即将过门的未婚妻。”月上檐,檐上月,我坐檐上看月夜。冷风吹雨乱散线,线串桂叶满小院。酒一杯,杯酒觞,断桥流水映残墙。里院独舞花自香,香随影伴对月唱。被青年男女们争相传诵。

从这首词可以看出两人约会多半是在后花园,实际上也确实如此,基本上不是在房檐上看星星,就是在墙垣上看星星。

本来我觉得作为一个常混迹于青楼乐坊的风流才子,会有更多浪漫想法,后来想明白了,倘若果真喜欢上一个人,此处即是彼处,此时即是彼时,那个人在哪里,天涯就在哪里,不要说看星星,就算只是黑暗里互相依偎也是幸福……但回过头立刻发现这类比不太对,比起看星星男人们当然更希望能够在黑暗里和姑娘互相依偎……

其实我一直在等待,等待这故事如同马车突然失控,直冲悬崖,因结果是已知的惨烈,过程越顺利,只会令人越胆战心惊。

所幸一个月说短不短,说长不长,我看着这段记忆,更是如同面对一段急速奔走的流光。

失控的马车终于停在成亲这一夜,那些不该来却注定来的东西悄然而至。

当一身大红喜服的公仪斐唇角含笑风姿翩翩挑开新嫁娘的红盖头时,一直在打瞌睡的命运终于在此时睁开眼睛。

金光闪闪的凤冠之下,卿酒酒脸色雪白,发未挽妆未理,微微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。烛光突如其来,她抬手挡了挡,似乎是下意识闭上眼睛。公仪斐扑哧一笑,将合卺酒的银杯递到她面前:“虽然我一向爱你的素雅清淡,你也不用为了照顾我的偏好,连成亲也打扮得如此素净。”

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杯子,眼中一瞬的恍惚渐渐清明,半晌,却答非所问地唤出他的名字:“阿斐。”

她微仰着头,冷冰冰望进他含笑的眼睛,“你是打算,和自己的亲姐姐喝这合卺酒?”

高高燃起的龙凤烛适时爆出一团火星,公仪斐递出的银杯顿在半空,天空陡然落下一声惊雷,时光在轰隆的雷声里定格,唯有烛火烧得灼灼。仍握着银杯的公仪斐侧身将杯子放到茶案上,欲扬手放下身前白纱的床帏。

她紧逼的声音却牢牢扼住他扬起的手:“你不会不记得自己有个一胞所出的姐姐,我也未曾忘记世间有个血脉相连的弟弟。阿斐,其实你也奇怪,为什么比起卿宁来,反而是你和我长得像,对吧?”她等着他缓缓转过身来,“因为卿宁不是我弟弟,你才是。我们流着一样的血,是世上最亲的人。”

熠熠烛光里,公仪斐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,唇角却仍攒着温柔的笑意:

“酒酒,你累了。”

她深深看他一眼,仿佛疲倦地闭上眼睛:“你为什么不相信呢?”

他没有说话。

她起身离开喜床,红丝软鞋踏上床阶处浮凸的阳纹雕刻:“公仪家的家主之位容不下双生子,十八年前,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,九死一生地活下来,就是为了今天来拿回我应得的东西。所谓初见,所谓招亲,从头到尾,不过一个计策罢了。”两人距离不足三步,她停下来,直直看着他,“公仪家代表家族权力的赤蛇佛桑权杖做成两瓣咬合的形状,夫妻各执一瓣。你看,除了嫁给你,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让我光明正大地回到公仪家,光明正大地拿回我的东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