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死里逃生(第3/3页)
”、“叫人的”、“做班的”、锤工(以上是成年人)、拖工(十岁左右的儿童,分拖一,装石膏篓子;拖二,发油、送茶、换洗凿子、上下传言;拖拖子,拖车运膏;渣分伢,学拖拖子的),一级管一级。早饭吊下峒来了,工人们纷纷从各自的岗位爬到天峒口等着吃饭,糙米饭,水炒盐拌的萝卜、白菜,很难闻到油的香味,“叫人的”先分给成年人,每人一只缽子,打一勺子饭、一勺子菜和汤,然后分给“拖一”、“拖二”,他们没有饭缽,有的用手捧着,有的用头巾包着,还有的干脆用拖子板接着,饭菜轮到“拖拖子”、“渣分伢”时,就所剩无几了。民以食为天,中餐是必须吃的,老板为了让工人边吃边干活,提高劳动效率,每个人四个肚脐眼大的锅块(小麦粉发酵后炕熟的,好香)配给,先是成年人吃,不够数,由“拖拖子”、“渣分伢”扯股,一个人三个、一个人二个、或者没有,说不定。钱伯发刚下峒时,餐餐吃不饱,这一天早饭吊下峒了,他挤到天峒口,解开头巾,捧了几捧饭,躲在暗处吃,钱仲发没有抢到饭,眼泪和涎掉的掉的,钱伯发把饭递给弟弟吃,望着骨瘦如柴的弟弟,他含满泪水,待小弟弟吃饱了,他才捧起头巾,舔干净了上面的饭粒和石膏渣。父子三人在峒中连续干了四个月才出峒,太阳光剌得人睁不开眼,稻谷黄灿灿的,下峒前,丁老板讲定,钱伯发、钱仲发只管饭没有工钱,钱桂山挣了五串钱,捧着这五串钱,他甜美地笑了,说:“苦是苦点,总比在家里强,祖祖辈辈传到我手里的全部家当也只换了四串钱呢!用这钱,跟你们拜个师父,学点技术,好好干,十几年以后,攒钱回家买二斗田(合一亩),再娶个媳妇,生几个儿子,免得断了根啊!”钱桂山向赵师傅谈了心思,花三串钱办了一桌洒席,请了“叫人的”及有头有脸的监工、都管做客,赵师傅坐在上首正位,钱伯发、钱仲发跪在赵师傅面前发誓:“天地国亲师、高厚尊慈严在上,为了福禄寿喜财,我愿意一生跟随师父,一生孝敬师父,一生交给师父!如有二心,天殊地灭。”钱伯发心里暖烘烘的,叫着笑着:“我有师父了!我有师父了!”赵师傅望着两个伶俐乖巧的娃娃,开心的笑了,说:“好啊,好啊,这世界,将来是你们的。”请了拜师酒的第二天,钱桂山父子三人又下峒了,他哼着小调:手提一盏孤魂灯,胯内夹根树棍棍,碰碰磕磕坐下峒,活人掉进死人坑。上峒我有三件宝,芦席裤衩破棉袄,下峒我有三件宝,锤把凿子垫坐草。世间都说牛马苦,哪有我的苦水多,牛马夜间有闲时,我做活来无休止。东不想,西不想,只望树棍峒里撞,上去看看我爹娘,莫让爹娘愁断肠。一百多名天峒工、锤工、拖工在峒里忙碌着,木梓油灯隔5——6米远一盏吊在巷道顶上、伸向地层的远方,像冥府的通道,“叫人的”拿着“比子”躲在黑暗处,拖伢从他身边爬过,猛抽一“比子”,拖伢肉一搐,加劲往前爬,名叫“跑马射箭”;“叫人的”把油加满,烧得火往下滴,赤身成群结队的拖工在巷道里爬着,慢爬不得,爬慢了,沸腾的油滴在身上,烫起鸡蛋大的泡,每爬过一盏灯,拖伢歪着头瞄着灯,憋足劲,猛爬过去,名叫过“火油山”;“叫人的”到开采面用“比子”测量,记下掘进尺寸,加满灯油,油灯挂在洞顶上,锤工半躺着仰面凿石膏,火油往下滴,稍不提神,就会烧着头发、皮肤,名叫“猴子观灯”。天峒工是在井底把石膏装进吊篓,让车吊上井的。“轰轰、轰轰、轰……”几声巨响,矿峒穿水了,老峒的盐水一下子涌进膏峒,人们哭爹喊娘,求峒神保佑,纷纷向天峒挤来,第一车吊起了五个人,第二车,赵师傅夹起钱伯发和他的表侄杨根来,凭着个子大挤到天峒边,把膏锤挂在颈上,让钱伯发、杨根来求住,伸出双臂抢吊车绳子,心里慌,人拥挤,加上驮着两个伢,赵师傅没有求到吊车绳上的“千斤”,反而把两只胳膊绞缠在吊车绳子上了,人们逃命要紧,有两个工人求住赵师傅的双臂,有个工人用膏凿戳穿赵师傅的小腿求着,人们跟着求着,底下猴子捞月般地吊着四个人,这一车吊上来九个人,赵师傅一出井口就倒在地上,血肉模糊了,说:“赶快吊,峒里还有人,”第三车下去,一个人的脚倒挂在吊车勾上起来了,第四车就没有人上来了,一百多人全部淹死在洞里。钱伯发哭喊着:“我的爸爸,我的弟弟,你们死得好惨啊!”哭得在地上打滚,见赵师父也在地上疼痛得打滚,爬过去,连忙撕下自己的烂裤片子包裹着师父的伤口,把他扶到散架厅棚子里,监工、都管、老板全都跑了,死了儿子、丈夫的“苦主”们扶老携幼在峒口哭了几天几夜,无人问津,只好东逃西散了。工人失了业,等于丢了饭碗,钱伯发讨米回来,把残羹剩饭喂给师父吃,师父的双臂腐烂了,齐腕锯掉了,钱伯发帮他在左胳膊上绑只铁盒,在右胳膊上绑个铁片,腿流着脓,沿乡乞讨,家中的妻子听说他残废了,带着四岁的女儿赵桂兰讨米来到YC。杨根来到另一家峒上当拖工,领了工钱,时常接济救命恩人——赵师父,年关到了,包好腌鱼腊肉到破庙里和师父一块过年。